01 雪夜踢门
藏历铁猴年十月十五,岗仁波齐峰下飘着刀子雪。
伯父多吉穿猞猁皮袍,一脚踹开我们土夯院墙。
“闻喜,滚出来!”
我赤脚站在冰渣上,脚底立刻被割出血口。
伯父晃着牛皮地契:“你爸病死,欠债三千两,这碉楼、青稞田、松耳石矿,全抵债!”
母亲扑过去抱住他腿,被他反手一巴掌掀翻。
雪很深,母亲跪下去就再没站起来,只把额头抵在我鞋面,小声说:“记住,今天他们笑你穿麻袋,明天你得让他们跪在你影子下。”
我七岁,耳朵里嗡嗡全是血,没听懂,却死死记住。
02 黑咒学徒
展开剩余82%十七岁,我瘦得肋骨可数,像一匹饿狼。
师父雍仲苯教咒师朗嘎在坟场边等我。
他掀开黑氆氇,露出一张没有眉毛的脸:“想报仇?先学降雹。”
他把降雹符塞进我掌心,符纸用处女眉心血画成,腥味冲鼻。
我照做。
诵咒第三遍,乌云压境,冰雹砸碎伯父新碉楼的鎏金宝顶。
三十六口人被压在断梁下,哭嚎声比狼嗥还惨。
我踩着血泥回家,母亲已用一条旧氆氇把自己吊在门框。
她脚尖离地三寸,像一盏被风吹灭的酥油灯。
我抱着她冰冷的小腿,嚎到失声。
那一刻,我明白:黑咒杀得了别人,杀不了自己的罪。
03 背石赎罪
我把母亲火化后的骨灰装在小布囊,挂在胸前,像挂一块烧红的炭。
玛尔巴译师在洛扎山口等我。
他没问我杀了几人,只丢给我一块拳头大的青石:“用它,先盖半月楼,再拆成圆堡,再改三角碉,盖不完,别来见我。”
我照做。
背石头的肩膀磨烂,脓血和雪水凝成铠甲。
夜里零下三十度,我躺在工地边,听狼在远处哭。
第九年,玛尔巴终于抬头:“孽障薄得能透光,可以传法。”
我抱着他的脚,哭得像个刚出生的孩子,鼻涕蹭在他绛红僧袍上。
04 绿鬼修行
我遁入白崖马齿洞,改名“密勒”。
荨麻粉是唯一的口粮,吃得浑身泛绿,孩子们远远喊“绿鬼”。
我笑,回他们一首歌:
“绿鬼的皮囊里,住着一朵莲花;
你若也能吃尽苦,我分你半座天涯。”
歌声顺着风飘,飘到山外,飘进每一顶牧人的黑帐篷。
五年后,洞口竟排起长队:有人求治麻风,有人求破执,还有人,只为听我一句歌。
05 仇人化莲
第一个找来的,竟是姑母曲珍。
她更老了,像被岁月啃过的糌粑,一碰就掉渣。
“侄儿,当年是我们错了……两个儿子死在战场,媳妇改嫁,家产被官家抄走……你……能不能给我一口糌粑?”
我递过去,她捧着木碗,手指抖得像风中的经幡。
我给她唱第二首歌:
“仇人也是娘,旧账随雪化;
你若肯回头,我洞里的火,分你一把。”
那天,姑母在洞口磕了三个长头,额前血珠滚进雪里,像一粒粒朱砂。
06 毒奶酪考验
更大的考验在后面。
格西杂普巴,带着他的情妇卓玛,端来一罐奶酪。
“尊者,雪山太冷,您补补身子。”
我捻指一算,笑问:“松石拿到了?”
卓玛脸色惨白——杂普巴答应她,毒死我后,送她一块波斯松石。
我仰头喝下毒奶,像喝下又一场暴风雪。
剧痛像万箭穿心,我把一半病苦转给杂普巴。他满地打滚,哭喊:“师父我错了!”
我摸摸他的头:“错的是松石,不是你。”
毒发第七天,我坐在洞口,看雪把天地抹成一张白纸。
我对弟子们说:“把这张纸留给你们写慈悲,别再写仇恨。”
0 7 雪夜归楼
圆寂前夜,我回到当年被赶出的碉楼废墟。
月光下,断墙残瓦竟开出一簇簇雪莲花。
我折下一朵,别在耳边,唱最后一首道歌:
“我本是盗火的罪人,
却被苦,熬成了灯;
你们若怕黑,
就摘我骨里的光,
照一程,再送一程。”
歌声落,雪莲花骤然合拢,像替我阖眼。
08 千年回声
后世的人叫我“米勒日巴”,意思是“穿布衣的密勒人”。
他们给我塑金身、建大庙、写十万道歌。
可我只希望,如果你在深夜刷到这篇文,被老板骂、被房贷压、被生活按在泥里摩擦——
请你记得:
所有把你逼到绝境的石头,都可以盖成你登顶的台阶。
雪最冷的地方,莲花开得最艳。
如果你去西藏,别急着拍雪山。
请你在风里闭上眼,也许能听到一首歌:
“绿鬼的皮囊里,住着一朵莲花……”
那是我,仍在给迷路的人,留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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